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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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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

2010年9月1日天氣晴

我一直不理解開學典禮的意義是什麽,讓幾千個人站在太陽底下聽著一些足以令耳朵起繭的陳詞濫調,是有助於長高還是能增強記憶力?

我都已經從初中生變成高中生了,校長依舊是以前那副德行,喜歡短話長說,開場白永遠是那句“金秋送爽,丹桂飄香”,不知道他是為了這句話而在學校裏種滿桂花樹,還是因為種滿桂花樹才說這句話。

不過一個暑假沒見,已經步入花甲之年的他看起來卻年輕了些,大概是發型的原因,四六分的郭富城頭,多少帶點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潮流感,只是那心形劉海我怎麽看都覺得別扭。

人總是寬以待己,嚴於律人的,就像校長經常變換發型,卻對我們這些學生的發型框定了諸多要求,例如,劉海必須在眉毛之上、禁止染發燙發、禁止剃光頭,等等。

說實話,我很想試試光頭的感覺,因為我人生中最厭惡的三件小事中的一件是——吹頭發。

但如果說,每個班級都會有一批故作放蕩不羈桀驁不馴專門挑戰權威的叛逆分子,那麽很遺憾,我肯定不會是其中之一。

每當檢查儀容儀表的風紀委員拿著檢查簿走向我的時候,我總會不由自主地緊張,連呼吸都暫時性停止,哪怕我梳了最貼頭皮的大光明,校服上的每顆紐扣都牢扣,校服褲褲腿也沒有改緊。

“你,叫什麽名字?”

風紀委員淩厲的聲音突然在我身後幾米響起,我嚇得體內的神經打了一激靈。

我想回頭看看是哪個人違反了校規,但又不想在別人面前表露出我對這種無聊的事也感興趣的樣子,所以糾結了兩秒後還是沒有回頭。

原本守在隊伍最前面的班主任匆忙趕了過去。

班主任是教英語的,可能因為留過學,三十歲出頭的她打扮得比許多同齡老師都要時髦。

她穿著鞋跟大概十厘米高的尖頭鞋,卻健步如飛,斑斕的花裙子的裙擺隨著她的步伐上下翩飛,她從我的身邊走過時,送來了一陣氣味清幽的秋風,有一剎那,我感覺剛剛從我的世界路過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座花園。

“陸齊然,今天放學後你記得去理發店把頭發剪短了哦。”

班主任的口音和臺灣腔有點像,聲音極其溫柔,聽起來像最柔軟的絲綢,在我的肌膚上流淌。

為什麽人與人之間的差別那麽大?

為什麽我媽也愛穿花裙子,但一張嘴卻像發射大炮?

在我心不在焉地望著臺上的校長思考這個宇宙級難題時,操場上忽然刮起了一陣大風,在小金鈴般的桂花遮住我的眼簾之前,我瞅見校長那飄逸的頭發像變魔術似的,瞬間消失了。

我再一睜眼,就看到校長追著他的假發跑,他頭頂中央的一片區域反射出一束晃動的白光。

剎那間,整個操場的笑聲如麥浪。

校長啊校長,如果我是你,恐怕會連夜搬出太陽系。

座位是班主任隨機排的,我很不幸地被安排到了坐倒數第二排的位置,與黑板相隔銀河的距離。

我的同桌是個留著蘑菇頭的話癆,叫莫予,綽號墨魚。今早她一見到我,嘴巴就像剎不住的火車一樣,叭叭個不停,從現在追溯到了出生那年。

拜托,我對你在三歲時因為無知而捅了馬蜂窩,導致整張臉被蜇到全腫了這類白癡的事情真的不感興趣。

可她卻越講越來勁,完全沒察覺她自己已經捅了我這個馬蜂窩。

我被她吵得連三角函數的公式都記不起,數學練習冊寫到一半寫不下去,只能翻開優秀作文大全。

她好像對我充滿了好奇心,一會問我怎麽已經會寫高二數學題,一會又問我平時背不背範文。

我沒有告訴她,在我爸媽的安排下,我從初二就開始接觸高中知識,中考後的整個暑假都在補習班裏泡著。

我媽常說,在人生的賽道上,要學會搶跑。

莫予太煩了,我只好整理課桌,無意間擡頭時,卻瞥見班主任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和一個高高瘦瘦站姿慵懶的男生說著話。

隔著半透明的窗玻璃,我不大能看清那個男生的長相,但他那快覆蓋住半張臉的非主流式厚劉海,讓我確定他就是那個違反校規的叛逆分子。

他大概覺得這樣很酷,我覺得一點也不。

他好像能感應到我的目光,忽然就轉過頭來,在視線相撞之前,我低下了頭。

我萬萬沒想到,這個叛逆分子就坐在我的後面。

而他的同桌黃越更加莫名其妙,一到下課時間就抱著個籃球到處遛達和搭訕,像過年串親戚似的。

超級無語,明明我進的是全市最好的高中最好的尖子班,怎麽周圍的同學都是奇葩?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我的前桌江曉楓是西洲市今年的中考狀元,聽說她初中就讀於很普通的十二中,我以前總認定狀元不是出自我們西洲一中就是實力旗鼓相當的二中,看來,是我太輕敵了。

江曉楓很符合大眾印象中的學霸模樣,性格文靜,氣質純樸,戴著一副土土的銀框眼鏡,除了上廁所,其餘時間基本待在座位上學習。

不像我的同桌,老在課堂上偷看少女漫畫,時不時笑得渾身打顫。

(悄咪咪說一句,其實我也好想看漫畫啊。)

(還得等高考結束,唉。)

我還想講講老師們,尤其是一上來就徒手畫了個又大又標準的圓形的數學老師,但我今天已經浪費近一個小時在寫日記上,如果被爸爸媽媽發現,恐怕我和我的日記本都會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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